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更新博客。本想写一篇间断了好几个月的《吟事乱弹》后续文章(此前已经写到“之七”、“之八”,这次该写“之九”),专门谈谈刚卸任的重庆市委书记在两会期间答记者问时所引“恶鬼”、“霸王”之句,它的来源出处真相是什么,又该如何去评价“被引用”的这首诗,以及前书记这样引用的是非曲直,等等(此前则众说纷纭,且都语焉不详,各有偏颇)。
殊不知,尚未动笔,偶然进入一个此前没去过的“Cherry樱桃花语”博客,见到一篇题为《锦瑟》的短文,却让我的思想“开了小差”。该博主首先引录晚唐诗人李商隐的《锦瑟》诗:
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。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然后博主写道:
“我非常喜欢李商隐的这首爱诗,它让人乐道喜吟。《锦瑟》中,诗人大量借用庄生梦蝶、杜鹃啼血、沧海珠泪、蓝田生烟等典故,采用比喻手法,运用联想和想象,把听觉的感受转化为视觉形象和意象的组合,创造一种朦胧的境界,从而借助可视可感的诗歌形象,传达出真挚浓烈又幽微隐曲的情感。”
接下来,我又见到一位署名雪笛的网友写的评论:
“这首诗(按即李商隐的《锦瑟》——引者)与英国诗人济慈的《夜莺颂》:
这是幻影,还是梦痕?
歌声已经杳逝,我在昏睡还是清醒?
有异曲同工之妙。但这首诗究竟表现了什么样的情感,到目前为止沒人能解。”
我一看“没人能解”这个话,不觉有点奇怪。因为在我的印象里,不论是以前初读此诗,还是后来常常吟诵,反正从来就没感觉到有何理解上的障碍。于是我在雪笛的评论后面,不假思索地写了好几条回复和评论的文字。我写道:
以我个人读李商隐此诗的感受,觉得诗人在开篇所表达的——因看见锦瑟之五十弦,而惊悟自己也恰巧是年届五旬的垂暮之人了,便情不自禁地从锦瑟的每一弦每一柱里,意识流般回顾起自己已逝的青春年华乃至一生的命运遭际。我认为这便是该诗的主题。而紧接的“梦迷蝴蝶”、“心托杜鹃”、“明珠有泪”、“暖玉生烟”之类,则是诗人并不直接描写,而借助于古代的诸多典故和意象,来委婉含蓄地渲染感叹自己曾经的梦幻、爱情、追求等等。如此而已。
所以,不久前我曾借李商隐这首《锦瑟》的开句作为起兴,写过一首七律:
休言锦瑟几多弦,花甲古稀皆盛年。
早逝青春回亮色,迟来鹤发近童颜。
身心不往老衰去,灵智翻从少壮还。
自信人生逾百载,中流击水岂三千!
我这首歪诗,自然不能跟有唐一代大师级诗人李商隐的千古名篇相提并论。但我在构思写作时,的确对李商隐的“锦瑟”意象唱了一点反调,或曰“反其意而咏之”,则是真的。
古人云:“诗无达诂。”我个人的以上理解,纯属信口开河。尚望博主、雪笛和其他网友不吝赐教!
写出以上文字之后,我翻书查了一下。果然在前人的一些诗注和解读中,颇多关于此诗难解的说法。最典型的,莫过于近人梁启超的一段议论。在他所著《饮冰室文集》的一篇文章里曾写道:“义山的《锦瑟》、《碧城》、《圣女祠》等诗,讲的什么事,我理会不着。拆开来一句一句叫我解释,我连文义也解不出来。但我觉得它美,读起来令我精神上得一种新鲜的愉快。须知美是多方面的,美是含有神秘性的。”
梁任公这段话,如果理解成是在极言李商隐诗歌的含蓄朦胧之美,那是没有错的。不过,他说把此诗“拆开来一句一句解释”,竟“连文义也解不出来”,却未免夸张太过。堪称洪才河泻、逸藻云翔的任公先生,又何至于此呢?所以旧时文人的某些夸饰之辞,是不可尽信的。
当然,话又说回来。别说是相对晦涩一点的小李杜之诗,就是大李杜,抑或号称作诗“老妪能解”的白居易,若是要求把他们那些脍炙人口的每一首诗、甚至每一句诗的具体所指——即所谓“本事”之类——全都稽考得一清二楚,那也是万万做不到也没有必要去做到的。
这和读诗、解诗、注诗的人各有大同小异的理解,或是个别情况下会有迥然而异的解读,是并不矛盾的。所谓“诗无达诂”之说,便是根植于这种具有普遍性的诗歌审美现象。
好了,先将这点信口开河的感想贴出来,聊作抛砖引玉的话题。至于对“恶鬼”、“霸王”之句的闲聊,就留待下回分解吧。
2012年3月19日0:51:28于释梦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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